重读加缪的鼠疫,从三个普通人角度出发

《鼠疫》是“存在主义”文学大师加缪的重要代表作之一，这部作品也使他获得了年的诺贝尔文学奖。很早之前读过一次，前几天又翻出来重读，不得不感慨有些书自有其不朽的理由。

小说的故事发生在四十年代北非地中海的一个叫奥兰的平庸小城。作者用真实、细致的笔触描写了这座城市发生鼠疫的过程，以及封城期间人们的孤独、恐惧、焦虑、痛苦、挣扎和斗争。

1、鼠疫初期，细小的变化无人在意

春天从四周郊区抵达城里市场，成千上万朵玫瑰花，凋谢在沿人行道摆摊的卖花人的篮子里，甜丝丝的花香在全城飘浮。

虽然有老鼠成群结队死去，有人不明原因淋巴结肿大生命垂危，但是这座城表面上却毫无变化。

有轨电车一如往常，高峰时刻挤得满满的，其余时间空空荡荡，又十分肮脏。无聊的小老头还是没事就下楼瞄准小猫吐痰；格朗每天下班回家后，专心干他那神秘的营生；预审法官奥通先生，仍然率领全家人散步；记者朗贝尔，还是一副沉静和对事物感兴趣的样子……

夜晚，街上熙熙攘攘，还是同样的人群在电影院门前排起长队。关于疾病的传言并没有影响到市民们的心情。

2、封城后，人心浮躁下的世间乱象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鼠疫死亡人数达到了三十多例每天。通告发布：“宣布鼠疫流行，全城封闭。”

从这一刻起，鼠疫成为全城所有人的事。全城封闭所造成的最明显的后果之一，就是将一些没有思想准备的人置于突然分离的境况。

那些母亲和子女、夫妻和情人，几天之前，还以为是一次暂时分离，他们在火车站月台上拥抱吻别时，也只是叮嘱三两句，确信过几天或者几星期就又见面了，沉迷在人的愚蠢的自信中，并没有把这次离别放在心上，满脑子还是日常事务。讵料猛然发现，这一别就遥遥无期，再难重逢，而且无法通信。

接下来几天，任何人都出不了城已成明显的事实，人们可以自由回来，却不能自由走了。但还是有一些家庭，轻率地对待当前的事态，把谨慎抛到九霄云外，一心想重新见到亲人，于是找机会回到城里。

封城以后，没有一辆车驶入城里，平时忙碌的港口，猛然间萧索冷清，码头上大吊车已经闲置，翻斗车侧翻在轻便轨道上，酒桶和麻袋零散地堆着，无处不表明贸易因鼠疫而瘫痪了。

即使如此，也没有立即引起公众的反应。鼠疫流行第三个星期，公布死亡人数为三百零二人，这并没有让人产生什么联想。

一方面，这些人并不全死于鼠疫；另一方面，城里居民谁也不了解平常每个星期的死亡人数。全城有二十万居民，大家都不清楚这种死亡率是否正常。

正因为如此，他们照常遛大街，在露天座上泡咖啡馆。总体来说，他们并不是胆小鬼，在谈话中，哀叹的时候少，开玩笑的时候多，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，开朗地接受显然是暂时的不便。

然而城市却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：先是车辆交通和食品供应，省里采取了限制措施。食品供应限量，汽油实行配给制，要求全市节约用电。只有生活必需品，才由陆路和空运送达奥兰。

奥兰城换上了一副奇特的面貌。步行的人数激增，即使在低谷时间，也有许多人因商店休业或因办事处关门，而无事可干，都拥上大街，挤进咖啡馆。

一家咖啡馆贴出这样的广告：“葡萄美酒能灭菌。”烈性酒能预防传染病的这种思想，大家已经觉得很自然了，公众舆论现在就更加坚信不疑了。每天深夜两点，大批大批的醉鬼从咖啡馆里清出来，满街全是，他们在街头传播乐观的言论。

不过，所有这些变化，在一定意义上都异乎寻常，而且形成得那么迅疾，不容易让人视为正常和持久的现象。结果我们还一如既往，将个人的情感置于首位。

随着死亡人数不断激增，通告措施越来越严厉，人们才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，行色匆匆走向远处的住所。谁的脸上都没有了一丝笑容。

3、朗贝尔-个人情感高于规则的外乡人

朗贝尔是来奥兰出差的一名记者，鼠疫爆发后，他的第一反应是逃离，因为他心爱的人在法国，他必须去和对方团聚。

为了出城，他找过很多人。和他通话的人，一般都非常理解他焦急的心情，并同时向他指出，和他情况类似的人很多。他的事情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特殊。

在他找的这些人中，有能说会道的，他们会安慰申请者，说这种状况绝不会持久，他断言这仅仅是个暂时的麻烦；有权有势的，他们会请来访者留下概述自己情况的材料，一旦对他的情况做出决定就会通知他；还有按部就班的，要求他填写卡片，然后归类存档；最多的是墨守成规的，他们人数最多，指点朗贝尔去找另一个办公室，去跑另一个门路。

无奈之下，朗贝尔找到了里厄医生，请求他给自己开个无病的证明。

医生拒绝了他，两人就此有一段意味深长的对话。朗贝尔痛楚地说道，“您理解不了，您满口大道理，是在抽象概念中打圈子。”

医生抬起双眼，望着共和国雕像，说他并不知道自己讲的是不是大道理，但他讲的是明显的事实。

朗贝尔指责他：“在抽象概念中打圈子。”

固然，在灾难中，确实有抽象和不现实的成分。可是，当抽象概念开始要你命的时候，势必就得认真对付这种抽象概念了。

朗贝尔最终还是留了下来，并投身到抵抗鼠疫的“卫生防疫队”中，历经波折后，他明白了灾难来临时，逃避没有用，唯有抗争才是唯一出路。

4、帕纳卢神父-灾难是命运安排的“信仰者”

就在鼠疫爆发的前期，城里的帕纳卢神父举行了一场演说。

他在演讲中引述《出埃及记》中有关埃及发生鼠疫的段落，并且说道：“这种灾难在历史上头一次出现，就是要打击上帝的敌人。法老违抗天意，于是鼠疫就迫使他屈膝。有史以来，上帝降以灾难，让那些狂妄者和盲目者都匍匐在他的脚下。”

在看到听众都匍匐在地时，神父继续说道：“如果说今天，鼠疫降临到你们头上，就是因为反思的时刻到了。义人自不必恐惧，而恶人却理应颤抖。

世界好似无比巨大的麦场，灾难如同连枷，无情地击打人类这片麦子，直到麦粒脱离麦秸。麦秸要多于麦粒，被召去的人也要多于上帝的选民，而这场灾难并不是上帝的初衷。

这个世界同邪恶妥协时间太久了，这个世界依赖上天的宽容时间也太久了。只要痛悔一下，就可以为所欲为。要表示痛悔，人人都觉得游刃有余。

时候一到，肯定就会有悔恨的感觉。不过，在那之前，最简便的做法就是放任自流，余下的事就交由仁慈的上帝去处理了。”

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坚信，只要向上帝表达基督教徒的笃爱，余下的事，上帝自有安排的人，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女孩病死在自己面前而无能为力。

帕纳卢神父最终也走向了抗争，他不在被动接受上帝和命运的安排，开始自救和救人。

5、里厄医生-不想做英雄，只想成为“合格的医者”

里厄医生是最先发现鼠疫的人，一开始他并不能肯定，只是觉得病人的症状很像，化验结果也非常疑似。

他以医生的直觉请求奥兰医师协会主席，务必隔离新发现的病人。

“我实在无能为力，”协会主席说，“这些措施必须由省里做出决定。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有传染的危险呢？”

“我没有任何凭据，但是症状实在令人担心。”医生要用报告和数据说话，这些他都没有。

有趣的是，在鼠患（老鼠成群结队地死在街上）期间，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，现在有鼠疫出现却不置一词。这是因为老鼠死在街头，而人则死在家里，报纸只注意街头发生的事件。

里厄大夫在他的朋友面前，即使承认散居的几个患者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，刚刚死于鼠疫，但是他并不确定会有闹瘟疫的危险。

不过，人当了医生，毕竟了解病痛，也多了点想象力。里厄大夫凭窗眺望这座并无变化的城市，隐约感到心头萌生不安的情绪，即面对未来的这种轻微的沮丧。

他在头脑里极力搜集自己对这种病症所了解的情况。一些数据在他的记忆中飘忽显现，他心中暗道，人类历史上经历过三十来次鼠疫大流行，大约死了一亿人。

作为医生，他即使知道灾难将临，也没有权利采取任何实质性地措施，只能提供数据和建议。医院里尽心尽力救治病人，直到倒下为止。

很多读者认为里厄医生是英雄，他最先发现鼠疫，并提议告知民众，隔离病人，鼠疫爆发后，也是他带领医疗队拼尽全力救助患病的人。

但是，于他个人而言，他也只是普通人中的一员。会挂念远在他乡养病的妻子，对病人的苦痛和哀求从感同身受到淡漠应对。他也想救更多的人，但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。

小说最后，当鼠疫突然退却，人们喜出望外，却没有立刻去兴奋狂欢。几个月时间，经过这一切，人人都渴望解脱，可是又都学会了谨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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